2013年第5期德国时评：德国大选的变数和前景展望

 

 

在社会生活方式日趋个性化和政治生活多元化的今天，德国政党格局日益多元，搅局者层出不穷，2006年成立的海盗党就曾以接连挺进四个联邦州州议会的骄人成绩令人刮目相看，但如今却又陷入低谷。而就在联邦大选之年，一个以反对欧元为己任的政党——德国选择党（AfD）于4月14日在柏林召开了成立大会，它主要由经济学教授和持疑欧立场的保守精英人士发起成立，其核心政治主张是德国有序退出欧元区。

《星期日世界报》曾在4月初调查了德国人对这个新成立的政党的态度，民调结果显示，7%的德国人表示肯定会在下届大选中投票给该党，另有17%的德国人表示可以考虑投票给该党，这表明这一新兴政党拥有不容忽视的、潜在的社会基础。德国选择党的横空出世折射出民意中浓重的疑欧情绪和对于欧洲一体化事业的信任危机。作为欧盟最大的出资国和欧洲稳定机制中承担担保金额最多的国家，为深陷欧债危机且在他们看来是“挥霍无度”的重灾国买单是许多德国人的噩梦，即便在传统的各大政党中也一直存在着反对欧元的声音。德国选择党目前的7500多名党员中，就有十分之一左右来自执政的联盟党，另有5%分别来自自民党和社民党，还有一些来自海盗党或绿党，而其余的人以前从未加入过任何政党。

在大选之年成立的这一政党对德国现有的几个地位稳固的传统政党发起了强有力的挑战，而由这一政治新手发出的最重要的信号就是在德国现有的政党格局中引入差异化政治，因为现有各个政党在很多政策议题上的立场日益接近，例如在核能下马、引入最低工资标准以及社会公正等方面。德国选择党正是要表达民众对此的不满，并将反对默克尔的欧洲政策作为本党的鲜明特色，当然需要看到的是，该党并不是反对欧洲一体化，而仅仅是反对单一货币，因此可以说，该党未来的走势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欧元区的走势。不过，该党并非单一议题政党，它所关注的议题还包括税收政策、能源价格和移民问题等等。与海盗党截然不同的是，该党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职业化的倾向，例如在利用媒体方面就相当专业，同时避免由于观点多元化给公众带来混乱和极端的印象。

无论被称作 “德国马克党”、反欧元党，还是被社民党、绿党等政要视为民粹党，德国选择党的存在已经引起了其他政党的警觉，担心它在目前欧洲复杂的危机形势下寻求机会主义利益，并直接威胁到各党在今年秋季大选中的结果。

 

 

根据德国选举法的规定，一方面，只有获得联邦议院半数以上席位的政党或政党联合方可在大选中胜出，组成联邦政府，另一方面，只有得票率超过5%或者在第一票中获得三个直接议席的政党方才获得有效选票并进入联邦议院。自从上届德国大选以来，在反对党和联邦宪法法院的敦促下，联邦议院除了左翼党以外的所有议会党团就选举法的修订方案达成了共识，主要结果是通过所谓的“平衡议席”来平衡通常是基民盟这样的大党才能够拿到的“超额议席”。这一修改使得德国选举体制从混合了多数选举和比例选举的选举体制向比例选举体制转变，更加有利于多党制和多党竞争，因为这样一来，只要在联邦大选中的得票率迈过进入联邦议院所需的5%门槛，就可以对组阁形式产生某种意义的影响，从而增添最终执政联合形式的悬念。

自从2009年的上届联邦大选以来，德国各大政党之间的力量对比发生了显著变化，传统的两大全民党，即联盟党和社民党，发展趋势迥异，联盟党进一步走强，该党不仅包揽了大部分重要议题，政绩获得民众广泛认可，而且牢牢拥有总理候选人红利：两任联邦总理默克尔的个人魅力是她的政治对手无法比拟的，70%的德国人认可她在欧债危机中的危机管理，因此该党一段时间以来稳定取得40%左右的支持率。反观社民党，无论是在议题还是在候选人方面，都远远落后于联盟党，目前只有28%左右的支持率，而且社民党在议题的设置上已经难以形成自己的鲜明特色，也许只能在限制大城市居高不下的房租问题上做做文章。默克尔领导的联盟党几乎大小议题通吃，表现出了惊人的“学习”能力，它从绿党、社民党甚至是海盗党那里都吸收了大量新的政策内容并转化为本党执政纲领的一部分，尤其是从社民党那里拿来了社会公正议题。如今的联盟党正在不遗余力地将关注普通百姓的疾苦作为头等大事，以至于6月2日的《世界报》不无戏虐地写道：“安格拉·默克尔目前极有可能作为史上最成功的社会民主主义的总理载入史册，无论是赫尔穆特·施密特，还是格哈德·施罗德，都不敢像眼下的政府总理这样，实践如此之多的社会民主主义思想。在取消了义务兵役制和实现了绿色能源转向之后，默克尔总理现在又处在大选之中，正好时值社民党成立150周年之际，许诺了一份从奥古斯特·倍倍尔到维利·勃兰特这样的社民党政要也许都只能眼含热泪阅读的纲领。”

当然，目前距离9月22日的大选日期还有几个月时间，变数依旧存在，无法绝对保证联盟党在这段时间不会爆出大的丑闻，因为很多时候政府的下台都不是由于反对党能力太强，而是由于执政党本身出现了问题，目前基民盟尤其是其姊妹党基社盟暴露出一些问题，例如对于联邦国防部在欧洲无人机项目失败问题上的责任追查，基社盟少数领导的任人唯亲，拜仁慕尼黑俱乐部主席的逃税自首暴露出的政府在逃税这个选民关心的问题上的失职等等，这些问题目前都还处于进一步发酵的过程中。不过，回顾默克尔连续执政的两届任期却可以看到，虽然也出现了一些政治丑闻，例如联邦国防部长、联邦教育部长的抄袭风波，两任联邦总统的非正常离任，以及本党在若干州议会选举中的失利，默克尔总能以她的铁腕化危为机，她所领导的政党是德国目前最强大的政治势力，这一点也将在秋季大选中进一步得到印证——除非发生了巨大的不可测之变故。

绿党在有望进入联邦议院的政党中代表的是蒸蒸日上的中流砥柱，该党目前的支持率已经高达13%，彻底摆脱了小党的形象，不过，绿党日前召开党代会推出竞选纲领，计划将年收入在6万欧元以上收入人群的税率由42%提高至45%，8万欧元以上人群的税率提高至49%，这一提高税收的计划及其其他政策内容离联盟党的立场越来越远，以至于基民盟领导层明确否认了与绿党结盟的前景。左翼党目前的支持率在6%以上，进入联邦议院应没有太多悬念，但该党的问题在于，由于其特殊的历史渊源，其他进入联邦议院的政党都很难与之合作。传统上“天平的小砝码”自民党目前的民调支持率只有4%左右，不过依靠其在德国政坛多年的影响，估计该党能够凭借“路径依赖”迈过5%的门槛进入联邦议院。另外两个小党，即海盗党和德国选择党，目前的支持率都在3%左右，前者目前看来很难突破5%的门槛，实现本党发展中质的飞跃，不过由该党率先提出的网络政策已经引起了传统政党的关注，社民党在提出第一批“影子内阁”成员时就专门提出相应人选负责网络政策，以应对来自海盗党的威胁。而德国选择党可能会导致黑黄阵营部分选票的流失，也将拉走左翼党的一些选票，因为后者同样批评默克尔的欧洲政策。

 

鉴于各个政党眼下的舆情支持现状，5%的门槛无疑会对2013年德国大选后的政党格局产生关键影响，自民党、海盗党和德国选择党目前的支持率都在5%以下，能否迈过这道门槛，无疑会对这些政党今后的地位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更为重要的是，诸如绿党、左翼党等昔日小党地位逐步稳固，不但进入联邦议院不再有悬念，而且进一步分散了联盟党和社民党这两个全民党的选票，尤其是绿党已经成为德国政坛的中坚力量。在上世纪60、70年代，两大全民党在全盛阶段加起来包揽了近90%的得票率，而今这一局面不复存在，德国政党版图的多元态势进一步强化，中小规模政党的活跃也势必将改变政党结盟的传统，加大了组阁前景的变数。

 

 

 

根据目前的民调结果，德国政坛上最传统的两种结盟形式，即联盟党和自民党组成的黑黄联盟以及社民党和绿党组成的红绿联盟基本打了个平手，由它们当中的一方与左翼党进行合作，取得后者的“容忍”，从而组成少数派政府，这在目前看来是不现实的，基本可以排除。其他一些政党组合形式，例如联盟党与绿党组成黑绿联盟，或者由三个政党共同执政，可能性都相对较小，因为这种组合中的执政伙伴政见不合风险高，而且执政联盟极不稳定，自从上世纪50、60年代以来德国在联邦层面就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三党联盟。而新成立的德国选择党近期表示愿意与黑黄联盟以参与执政或者“容忍”的方式进行合作，这就使得该党“容忍”下的黑黄少数派政府成为可能。鉴于德国选择党党员更多来自保守阵营，接受该党的“容忍”会比接受左翼党的“容忍”更加现实。不过由于德国选择党根基尚浅，可能很难跨过5%的门槛。综观这些因素，在多党制日益得到强化、选票日趋分散的今天，如果上述大小政党大部分都能成功进入联邦议院，由德国两个最大的政党、即联盟党和社民党，再度携手组成大联合政府就将是最可能出现的组阁形式，而且届时称为大联合政府事实上已经有些勉强，因为社民党已经落到第二梯队，难以与联盟党分庭抗礼，也许称之为默克尔领导下的黑红联盟会更贴切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