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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法国在马克龙领导下,日益显现出欧盟内领导者的角色,而作为传统法德双引擎之一的德国却相形见绌。欧洲一些国家的媒体和学者纷纷断言,德国的“巅峰时代”已经终结,似乎弱势德国的出现已是必然。
的确,德国近年来经历了多方面的变化,其在欧盟内的领导力已不如从前,从欧债危机应对中的超强角色,已然跌落到欧洲难民危机应对中的无力地位。其后,德国经历了其历史上最长的组阁过程,虽然德国总理默克尔能够勉强延续其第四个总理任期,但是,在她不再担任基民盟主席以及宣布执政到2021年不再谋求连任后,她在国内已经成为“跛脚鸭”,受到多方面力量的掣肘,在欧盟与国际层面的光环也有所褪色。更令观察家担心的是,放眼德国各主流政党政要,看不到未来德国进入后默克尔时代,有谁能还拥有像默克尔这样的影响力。
德国在欧盟内一直是以稳定著称的国家,然而,这种稳定性中如今也注入了不确定性。由于历史的原因,德国曾经对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具有免疫力,但随着德国另类选择党的崛起,德国在这方面也“正常化”了。与欧盟其他国家一样,它正遭受着右翼民粹主义的侵袭,却没有应对的良方。大党衰落,政党格局碎片化,这将很可能成为德国政党格局相当长时间里的“新常态”。
作为德国实力支撑的经济,也在不确定的世界经济形势下,出现了走软的迹象。虽然根据联邦统计局的数据,德国GDP在2019年二季度出现负增长(-0.2%)后,第三季度并未连续下降,而是保住了0.1%的增长率,但是,德国的经济展望整体上不容乐观,出口增速放缓,制造业下滑,这给德国敲响了警钟。
德国老百姓的不安也在上升。即使在经济发展状况较好的前几年,德国国内的贫富差距也有所扩大。尤其是德国东部老百姓没有获得感、幸福感,出于对政府不满的抗议,老百姓把选票纷纷投给了德国另类选择党。这也是德国本届政府将“国家新团结”列为执政目标之一的原因。然而,从目前另类选择党在德国东部的持续强势来看,主流政党依然未能赢回这些流失的选民。
政治上的失稳、经济上的走软以及民意上的少助,这一切渐变导致德国变得较之以往更加内顾,这意味着德国政府内部的纷争在增加,德国能够在欧盟内和国际上投入的资源也将受限,政府的作为也将更多地受到国内民意的牵制。尽管德国的政治精英有着承担更多全球责任的渴望与冲动,然而,德国老百姓会越发觉得政府有点力不从心。
然而,即使德国出现了上述的种种症状,我们仍然不能断然做出弱势德国就要到来的结论。首先,从欧盟内部来看,德国依然是政局相当稳定、经济实力最强的国家。德国政治学家沃尔夫冈·梅克尔曾预测,在未来10年里,德国的全民党将彻底消亡,包括社民党应安于10%左右的得票率。这样的新格局并不会带来德国的“不可治理”,而是要求德国各主流政党习惯于新的合作模式。
其次,在1990年两德统一后,德国也曾经陷入过经济增长停滞、失业率高企、国际竞争力丧失的困境,一度被讥讽为“欧洲的病夫”。但是,正是这个“病夫”,在总理施罗德领导下经历痛苦的“2010议程”改革,重新崛起为欧洲的领导力量,这表明德国社会有着很强的发展韧性。因此,有理由预期,即使经济在未来将面临暂时的困难,德国仍将能够依赖其充满弹性的社会市场经济,随着全球经济形势的回暖,率先走出困境。
德国政治学家赫尔弗里德·明克勒曾经撰文表示,“如果德国在承担欧洲中心大国的任务上失败了,那么欧洲(工程)就会失败”。明克勒同时指出,德国要做到这一点,国内必须没有民粹主义的束缚,民众也必须更为拥欧,且比欧洲边缘国家更多地深信欧洲工程的好处。虽然德国的国内条件与此要求相比已发生了一些变化,尤其是右翼民粹主义的肆虐,但是,德国仍然肩负着“欧洲中心大国”的责任。
虽然马克龙领导下的法国在欧盟内风头正劲,而德国引擎降速,但是,法国国内仍然问题重重,在很大程度上,马克龙是希望借助欧盟改革来解决其国内问题。因此,法国在欧盟内想要真正发挥领导力,依然离不开德国的支持和配合。换个角度看,德国在欧盟内领导力如今有所下降,这将有助于法德之间的关系更加对称,更有利于法德共同在危机四伏的欧盟内至少发挥稳定器的作用。
(作者是同济大学德国研究中心主任、教授)